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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四月,算不得盛夏,可你如果站在原地不动,日头所毒辣也不含糊。
黄河南北的两支军队,步骑四万余人,各自列成严阵,就在已上三竿的太阳底下站着。早上时还有些风,这会儿连军旗都不动了。
在赵云试探性进攻,使淳于琼暴露了隐藏于军阵中的大规模强弩以后,河北军再没有其他动静。一些士兵甚至将盾牌顶在脑袋上,借以躲避越来越有灼烧感的阳光。
同样是等,同样是耗,但两军将士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
河北军的等,是在等太阳升上头顶,是在等我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许都军的等,却多了一分焦急。对方只有折扣数十骑的代价就摸清了门道,这对于王师士气的打击虽不说大,但也够郁闷。
麴义既惊且怒,他万没有想到,袁公麾下资格最老的将军,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你不等我的信号就算了,明明看到人家转向,怎么还下令放箭?身为一军主将,就这种素质?
淳于琼其实在下完令之后就后悔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呐,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等了。
“将军,朱广这是在等太阳西斜。”郭图跟淳于琼关系不错,没有质疑,也没有牢骚,只是沉声提醒道。
“我知道。”淳于将军那脸色不比地上的灰土好多少。在明白中计以后,他一度恼羞成怒想要下令进攻。幸亏他忍住了,否则错上加错,今天这场仗可能就会让他身败名裂。
“那我军就一直等?”
“一定要等!”淳于琼切齿。“必须让朱广先攻,否则我军没有任何优势。放心,他比我着急。就这么对峙十天半月我也不怕,他却未必。”
高干一张细皮嫩肉的白脸这会儿也热得通红,不停地拿衣襟擦汗。听将军这么说,他不无担忧道:“将军,若等到晌午,日头西斜,彼时于我军不利。
“即便朱广洞察到我军阵中的强弩又能怎地?他只要先攻,就避不开我的箭雨。只是没能打垮他的骑兵部队,有些遗憾而已。”
高干显然不同意这种说法,当即就要质疑,可素来对他客客气气地参军郭图此时却向他投来严厉的目光,制止他发言。
高元才话憋在肚子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怎么叫遗憾?不能重创他的骑兵,即便你今天击败他,人家也能在骑兵掩护下安然撤回邺城,整顿整顿,再拉出来跟你打。这明显就是一次指挥失误,你怎么就不承认呢?
时间逐渐过去,这对于南北两军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幸亏两军将士都是饱餐一顿之后再拖出来的,否则饿着肚子,顶着日头晒两个时辰,铁打的汉子也给你烤蔫了。
但显然,河北军的将士更痛苦一些。他们不但要经受阳光的直射,还要忍受那刺眼的光线。朱广许久没有“卖弄”他的骑术了,这时也不知是突然兴起还是怎么地,双手抓住马鞍一撑,哧溜就站在了马背上。
两侧身后的将士们一见主将冒头,还以为是振奋士气呢,顿时欢声如雷。
贾诩仰着头看了几眼,心中苦笑,到底还是年轻啊,这么严肃的场合你显摆啥呀?
朱广张望一阵,两腿一开落坐下来,看得身边武有极是担心,这不得压着蛋呐?
“先生知道周亚夫么?”朱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帝时平‘七国之乱’的功臣,如何不知?”
“提起周亚夫,先生想到的是平乱功臣,但我想到的却是他在‘细柳’这个地方迎接帝阅兵的故事。这个人的性格固然是其悲剧的根源,但得承认,他是真将军,他的部队才称得上‘铁军’。我也是将军,可你看看我这些部卒,站不到一个时辰军容就散了。席地而坐的,拿盾牌遮荫的……同样是将军,差别怎么这么大?”
贾诩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坦诚道:“确实,军队之所以是军队,不是因为武装,而是因为纪律。但是主公请看。”
朱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得意地笑了。
那是中郎将高顺亲统的“陷阵营”,列阵之后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没有任何一名士兵懈怠。或许因为“陷阵营”的榜样力量,连旁边徐晃率领的步军也站得整整齐齐,不好意思松懈。
“子严真是将才啊。”贾诩不常夸人。朱广麾下四大庭柱,他最尊重的,不是有勇有谋的张远,而是这个永远谨慎踏实的高子严。
朱广并没有因为跟高顺亲密的私人关系而避嫌,深表认同地说道:“高顺治军虽严,但可贵之处在于能以身作则,与士卒同甘共苦。世人都以为我朱广靠的是快马利刀,我便叫他们知道,有高顺在在,我的步军也不输给任何人!”
贾诩频频点头之际,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敌军大阵,等朱广一说完他便道:“主公,这仗恐怕还真就得高中郎了。”
话刚说到这里,旁边一部将忽然打断:“主公,淳于将军变阵了。”
急忙抬头去看,果见许都军阵形变动。原来突出于大阵之前的那一个小阵已经缩了回去,而把手持强弩的“蹶张士”排在前头。淳于琼当然不会靠他们来抵挡河北军的冲击,而是反正也已经暴露了,不如堂堂正正给你摆出来,让你明白,只要来,我这千张强弩就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