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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S.95:云动

被停止了时间, 听起来似乎十分神奇,就像故事中提及的永生一样,却又有些不同。今日李斯特提及这个被夏洛琳忽略已久的问题, 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忧虑了。

原本夏洛琳并未在意过这件事,相反她觉得万分轻松。她的时间似乎就静止在了她穿越的那一刻——没有病痛侵袭,没有生理期的烦恼, 没有岁月更迭的侵蚀。看起来这更像是一种神之恩赐,她拥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追寻音乐。

只是,遇见了爱情之后, 这种恩赐渐渐在向惶恐转变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清晰可见的掌纹却看不出未来的走向。这是一只经年却未曾有过丝毫改变的手。她开始担忧,如果容颜一直没有改变, 她的爱情还能持续多久

弗朗茨, 如果我不能陪你一起老去……

心悸伴着恐惧而来, 逐渐变成一片带着胆怯的忧愁。窗外是小镇上人群的喧闹, 屋内的小提琴家却突然静默了声息。

原本美满的日子似乎因那天的对话突然蒙上了一层叹息的轻纱,夏洛琳因此情绪低迷了好几天。身为和她密不可分的恋人,李斯特在觉察后没有询问她原因,只是越发注重了与她相伴的时光。他就像一只小太阳,为她驱逐了所有的灰色与不安。而她终于在爱人绵延不绝的逗趣中逐渐恢复了过来。

或许命运自有它的安排。但现在对夏洛琳而言,眼前的李斯特, 才是她最想珍惜的——直到他不再需要她的陪伴,直到她再也不能陪在他身边。

在忙完了学院相关事务、满足了经纪人几场音乐会的需求后。李斯特又带着夏洛琳开始了他们的私奔旅程,在青山绿水和淳朴的乡情里, 所有的不快都被遗忘,因忙碌而疲惫的心灵再一次休养生息。

重新离开了交际圈的李斯特,再一次在爱情的滋养下,从这个安详而宁静的小世界里汲取了灵感——他有了太多想要倾诉的旋律——这一次,他要通过黑白的琴键来将它们统统写进乐章里。

从沿着湖畔温情的散步,到在阿尔卑斯山的丛林间远足,和夏洛琳一起用双脚丈量过的风景,李斯特都视图用钢琴将它们记录下来;

瑟南克尔的《奥伯曼》赋予他更多的启迪,文字中有关色彩的描写让他在用音符展现诗情画意的绝妙时更加得心应手;

原本就擅长即兴演奏的钢琴家,现在更是偏爱这种方式。每当他弹响琴键的时候,夏洛琳会在钢琴边为他朗读莎士比亚或者拜伦的作品,他便在这些诗韵声里,畅快地捕捉着旋律。

旋律被记录到谱纸上,逐渐汇聚成了《anneéspelèrinage》最初的模样。《les clochesgeneve》构成了它的结尾——那是他们居住的小镇居所在窗台就能看见的圣彼得大教堂,清晨时一个交融的吻构成了它近似于小快板的如歌速度,清朗悠远的钟声让崭新的一天开篇就是勃勃生机。

李斯特在他的音乐集子的扉页上用了一句诗来作为卷首的题词,选用了夏洛琳为他朗读过的《恰尔德哈罗德游记》里的诗句:

我生活于自我之外,

但成了我周围世界的一部分。

李斯特决定好好珍惜这些可爱的音乐成果——他觉得它们还可以更美好,决心花一辈子的时间好好修整它——因为这不仅是他的所见和经历,是他在艺术家崇高意识下的思考,更是他试图在音乐中表达强烈的悸动与领悟。

窗外的鸟啼再一次婉转成欢歌,幼嫩光鲜的新叶和着繁花一起组成了盎然的春色,这是音乐家们在瑞士度过的第二个春天。

李斯特正在给桑写信,邀请这位身体和灵魂都叫嚣着自由的女作家来旅行散心。他也在信中提及了自己的近况: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尝试不停地写作,音符的、文字的,想尽各种方式记录下这些色彩斑斓的精彩。

我现在深切体会到了你写稿时的心情,尽管我的手很想说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真的很美妙——但是得了吧,在思绪打结、为一个修辞苦想的时候,我真的想把笔和纸连同桌子一起扔出窗外!

它们是天使也是魔鬼,上帝是怎么制造出这样可爱又可恨的事物的说到这里,我要由衷地感谢陪在我身边的夏洛琳,她接纳并安抚了我所有的烦躁,让我得以重新回归宁静,找到那条洒满阳光的小路……”

这样的信件也会稍微修改一下,装进属于肖邦先生的信封里——当然,信中会省略掉邀请他来瑞士的相关语句。毕竟这位可爱的波兰人在前年结束了他的欧洲游历回到巴黎后,便像一颗青松般扎根在了法兰西,推掉了一众好友的邀约,安安静静地继续着他作曲、教学和沙龙三合一的生活。

邀请肖邦来日内瓦,一定会被他嘲讽“这奔波劳顿的几天够我写几首小曲”“身体不适,不想出门”“我以为我们的默契用信件和音乐传递足矣,没必要非得让我站在你面前”云云,李斯特才不想看他这样的语句呢。

尽管波兰人的信件总是令人期待,但匈牙利人发现自来日内瓦后,某人信件里的措辞总有些意味不明的尖锐,就像一位兄长被抢走了一直疼爱的小妹妹一样。

这种带着些许敌意的友情曾让李斯特纳闷不已。但想来昔日要好的三人,现今巴黎就独剩肖邦了,他便将这种怪异感翻了篇。给他的信中时不时会提到自己创作中的困窘境地,比如这次他就添上了“我写得头昏脑涨,就像周围瑞士人常说的谚语——迟钝得像个乐师”。

李斯特完全可以想象好友收到信时嘴角扬起的那丝弧度,他一定会心情极好地回到写字桌上,然后用肖邦式的语句在略带轻嘲的关心里藏好他愉悦的心情。还有什么能比让他高兴更好的事呢,匈牙利人一点都不在意,每一次他都会这么干,纵使被夏洛琳知晓后说他孩子气,他也乐此不疲。

当然,李斯特没有忘记他另一位好友柏辽兹,他将他《旅行者札记》里的手稿誊写了部分后寄给了这位法国人。纵使销声匿迹很久,久到音乐界盛传李斯特已经江郎才尽了,柏辽兹依旧为他发声说期待作曲家李斯特能大有所为。

……

或许是被字里行间的诚挚打动,又或许是自身确实需要一次旅行来安抚内心,桑终于敲定了行程,带上了一双儿女、稿纸和烟斗,赴了这一次日内瓦之约。

当桑来到约定会面的旅店时并没有碰到李斯特和夏洛琳,打听了一番后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前几天刚巧去了最近的城镇找乐器店采购琴弦。女作家想了想,决定带着孩子们先安顿下来,毕竟这里风景怡人,她可不想在把时间浪费在寻人的路上。

桑去旅店办理入住,在旅客登记薄上她发现了好友留下的信息。字迹虽已收敛了它生来的狂放,微露出几分柔情来,眼尖的女作家依旧判断出这是李斯特留下的痕迹。他是这样登记的:

音乐家两位(作曲家和演奏家),生于巴那斯山,来自旋律,去往乐章。

身份是恋人,头衔授予时间在遇见爱情的那刻,授予机构归于我的挚爱。

挑了挑眉,桑叼起随身的烟斗,笑着在后面补上了她的信息:

皮埃松一家,生于自然,来自上帝,去往天国。

身份:无业游民,头衔授予时间:与生俱来,授予机构:公众舆论。

这下她终于满意了,扔下笔,兴致高昂地带着他的孩子们随着侍者的指引上了楼。

事实果真如桑所料,李斯特和夏洛琳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在碰面和短暂的休息后,他们似乎将巴黎沙龙的热闹搬进了这家旅店。

这一周里,他们欢声笑语不断,肆意谈论着各自的经历和思想。偶尔会为一两个观点辩论到忘我,但最终又能神奇地和解。房间不大,但它却像天堂。

“哦,又来了。”旅店老板无奈地探出头,望了望楼上,最终叹了口气,“上帝呀,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快派个人来制止他们吧,这样下去我这的旅客都要跑光了。”

“‘他们像地狱的巫魔一样在楼上瞎折腾、高声喧哗’老板您接下来就要说这句话了——我的意思是,您还没有习惯吗”一个机灵的侍者随即应和道。

“闭嘴,把这些收好。”老板娘白了一眼老板后,将一叠衣物被褥塞给他数落道,“你口中的‘巫魔’在这个季节是我们唯一的客人,你管人家怎么折腾——我只知道他们够慷慨,双倍的房租足以让我无视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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