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底,北京
高雨留给周雁程的印象很好。
她算不上漂亮, 没考上公务员, 也没通过大公司重重关卡, 只拿到某家普通公司的office,男朋友也挑的不好不差:身高只比她高两厘米,薪水和她不相上下,两家都不富裕, 三十岁这年才攒够首付,贷款买了一套四环外的二手一居室,婚礼也不办了,到海南旅行一趟算是完事。
可即使最挑剔的人也无法指责高雨对朋友的忠诚。比如说现在,明明朋友日子过得糟透了, 可当朋友的前男友找上门来, 她还信誓旦旦的维护着朋友仅存的尊严。
“你想哪儿去了合着那酒吧你们家开的我们没事不能过去喝两杯真逗了。”明明办公大楼走廊空调很足,高雨还是用办公文件呼啦呼啦扇着风。“拜托,我今天忙得很, 你赶紧回吧。”
刚转身往公司大门走,高雨就被周雁程两步追上来一把拉住。
公司出来两个同事,路过时目不斜视, 却不约而同停在不远处看八卦--好像电视里大房上门打小三啊性别不太对那就是前男友!
高雨真想双手投降。她还来不及这么做,周雁程便揪着她胳膊径直往外走,直到走廊尽头楼道才松手。
“昨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听见她小孩儿哭了,两个小孩儿。”平日有点大大咧咧的周雁程眼中闪耀着熊熊怒火、愤怒还有其他诸如难过的情绪, 伸出两个手指在她眼前比了比,着重强调:“她家两个小孩儿要照顾,大晚上的,她家地儿还那么小。”
“我家二习也生了俩,双胞胎,刚俩月。你知道她身边几个人她老公、我爸我妈、她公公婆婆,六个大人轮班倒;两个月嫂照顾孩子,两个月嫂洗衣服做饭,还有两个小时工打扫卫生。”周雁程不怒反笑,觉得滑稽无比,“她家里俩孩子,大晚上不回家出来喝酒”
高雨反而冷静下来,双臂环胸,“周雁程,你到底想干嘛你想让我说什么或者说,你现在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问我朋友的私事说难听点,人家何君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雁程点了点头。“对,我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哦,对,也不是,大学同学,没错吧谁要不承认,我现在把毕业证拿出来。既然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她以前对我不错,现在她遇上事儿,我要不帮她,我tm不够朋友,对吧”
高雨大叫:“人家不用你帮忙,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周雁程乐了。“不就是姓赵的么至于么,你这遮遮掩掩有什么劲是姓赵的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怕了他北京地界就这么大,他能藏哪儿去还是你觉得我找不着姓赵的家里”
想起清早何君打电话千叮万嘱“什么都别说”,自己也答应守口如瓶,高雨摇摇头,把他拒之千里之外。“你和何君以前的事儿,我知道;但是她现在结婚了,有小孩儿,她的私事和你没关系。”
“姓赵的欺负她。”周雁程语气很肯定,简直就像证据确凿的刑事案件,法官毫不犹豫地判处被告死刑,立刻执行。“也就这点事儿,成了,你甭管了。”
他挥挥手转身就走,倒把高雨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何君连老人带孩子本来就一锅粥似的,这家伙再闹腾,日子怎么过慌得她紧紧跟在后面大叫“周雁程!”
他冷不丁停下脚步,轻蔑地盯她一眼,“高雨,我一直觉得你这人不错,靠得住;现在一看,哼哼,睁着眼睛说瞎话,够意思吗亏何君一直把你当朋友。。”
高雨鼻子都要气歪了,想也不想便嚷,“你现在关心起她来了你早干什么来着人家何君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呢你给过她希望吗给过她安全感吗天天玩那个破《魔兽》!你知道她为了你哭过多少次吗”
十多年前的记忆涌上脑海。刚上大一的高雨和张莹捧着甜筒在麦当劳里东张西望,外面太晒,她俩决定见到人才出去。没多久便远远看到何君朝这边走,高雨便用一种娘家人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她身边那个高个儿青年:衬衫长裤,挺白,长得可真帅,张莹用胳膊肘捅捅她,怪叫道:“我去,可以啊。”
高雨慢慢住口,她很难把当初那个说“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又请她俩吃了顿西餐的俊朗青年和面前这个醉鬼联系在一起,后者脸色青白眼圈发黑,酒气隐约可闻。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她想,看着周雁程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般佝偻着依靠墙壁,从裤兜里掏烟盒,忽然有些后悔。
足足抽完半根烟,盯着大理石缝隙的周雁程才开口。“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其实没别的,要是没碰上,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就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她要是过得好,我也放心了,要不然的话,我也不踏实。”</p>
这段车轱辘话微微打动了高雨,犹豫着试探,“你有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