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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台寺之约

“这位小姐,请问您是需要什么样的书吗?不是我自夸,还没有什么书是我们如意斋没有的。”这声音从隔壁传来,却原来那也是一家书斋,看装潢比这家要精致贵气的多。

“不了,我觉得这家青竹斋看起来就不错。”嘉宁对那个掌柜笑了笑,提裙就进了门,她还记得太子哥哥说过,宫外的时候不能自称‘本宫’,要称‘我’。

嘉宁一进来就四下转着找人,明明就这么大点儿,但是愣是没找着人。看错了?不应该啊。

掌柜的大概是因为刚才她拒绝了隔壁书斋的邀请,选择了自己的小破书斋,这会儿胖乎乎的脸上笑的肉的堆起来了,“小姐您要找什么样的书?”

“啊?我不找书,掌柜的,你这有没有一个……额,姓苏的书生。”说了一半嘉宁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苏公公本名叫什么,刚才看衣着,她有些奇怪。

明明是一身书生打扮,为什么之后会净身入宫做公公呢?

见掌柜的一脸有难处的样子没说话,折春十分有眼力的递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果然,掌柜的虽然还一脸为难,但是却松了口。

“我这确实有个姓苏的书生,他家里苦啊,三年前没了父亲,家里的老母和妹妹全靠他。一边念书,一边还老来我这小书斋抄书养家。”掌柜的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就把人倒了个干净。

“这会儿人正在后院抄书呢,小姐您是进去找他还是让小老儿去把他叫出来?”掌柜的对着嘉宁笑出了一朵花儿来,这哪里是什么小姐,明明是观音菩萨,专门送银子的那种。

要知道,普通人家里,二两银子便是一年的开销,一声不响打赏就是十两,也怪不得这掌柜的这么殷勤了。

嘉宁抬步就想去这书斋的后院,又想了想,问,“给我拿两本这苏书生抄的书来。”

“诶,好嘞~”小掌柜的把书很快就取了出来,想递给嘉宁的时候,却被旁边站着的丫鬟先接了过去。

折春接过书本,确认没有问题,才双手递给了自家公主。

嘉宁一看,一本《大学》,一本《中庸》。翻开书一看字迹,嘉宁忍不住就甜甜的笑了,这字迹她认识,和苏公公上辈子给她写便条时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心情好了,语调也不由活泼了些,让折春结账之后,抱着轻快的就进了这书斋的后院。

说是后院,还真的只是后院。阳春三月时节的天还不是很暖,几个书生正在院子里抄书,就着阳光,吹着冷风,嘉宁进来的时候好几个书一抬头就看愣了。

这似乎是常说的那种冰蚕丝织就的衣裙,浅蓝色的流苏蝴蝶裙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比衣裙更夺人眼球的,便是这穿着它的女子了。

书生们几乎找不着多少能形容的美好词句,只能说诗经里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两句总算是落了实处。冰肌玉骨、清水芙蓉等等的形容词都不能够一样。一个不小心,其中一个书生笔尖的墨滴在纸上,便废了一整张。

嘉宁甜甜的笑了,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苏公公,或者说苏书生。苏书生没抬头,冻的有些红的手稳稳的握着笔杆,直到她站在书台的旁边了,把这页抄写完才抬的头。

看到熟悉的黑曜石一样的星目,嘉宁心头忍不住跳了跳,主动开了口,声音却像是掺了一整罐蜜糖一般,“这是抄的书吧?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苏于渊看了眼她递过来的书页点了点头,“苏于渊。”

“哪个于渊?”嘉宁接着问,干脆把怀里的书放到他面前,让他写出来。

苏于渊哽了哽,既然到底还是提笔写了,就看见那姑娘吹干了,才小心的收起来。

“学生还在忙姑娘若没事,于渊便接着抄书了。”苏于渊说着,就已经提笔准备接着抄写了,对他来说,抄书换银钱糊口,显然比陪着不知道来做什么的大小姐聊天重要得多。

“你的字写得真好看,我来找你帮我抄一本诗集,报酬好说。”嘉宁眼珠子一转,就给自己想了个好主意,伸手问折春那拿了二十两,便放在了苏于渊的桌上。

“这是定金,诗集我今天没带,明日这个时间,我来找你。”见苏于渊没有拿也没有应,嘉宁又放了二十两到桌上。

苏于渊狭长的丹凤眼睁大,二十两太多了,一时间愣住了,却见这大小姐一锭银子又一锭银子,转眼已经放了六十两到他面前,连忙推据,“姑娘,太多了!这六十两都够买这一个书斋了,学生平日抄书是一本十文的。”

嘉宁见多了苏公公的运筹帷幄,忽然见着成为苏公公之前的还比较稚嫩的苏书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定金,本小姐不差这点钱。只要你抄的好,以后一样找你。”

不想再听他推拒,嘉宁干脆拿着那两本就直接出了书斋,半点不给苏于渊机会。

从书斋出来的嘉宁并没有直接回宫,干脆就近去了太子哥哥带她去过的那座酒楼,选了个靠窗的雅间点了饭食。

雅间是折春去定的,虽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一个合格的贴身婢女,折春知道什么叫本分。她见自家公主在意这个叫苏于渊的书生,便定了窗户对着那家书斋的二楼雅间。

索性身边也没什么人,便给折春和俩侍卫也点了一桌。

嘉宁手撑着头,她忽然觉得,那一堆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自己头疼了,完全可以把苏公公,啊不,苏于渊变成她的人,用这颗聪明的脑袋来解决。

说起来,苏公公美则美,但是却像是那冷到极致却仍未冻住的寒潭,而这苏于渊,却像是高岭……呸呸呸,高山上展翅欲飞的海东青,虽然看着似乎瘦弱,但是一双眸子就能击破长空。

等到用完膳,嘉宁又往窗外那家小书斋看了一眼,本来没想着能再看到苏于渊,却没想到不止看见了苏于渊,还看到两个刚才抄书的书生鬼鬼祟祟的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门。

嘉宁忽然想起来琼林宴上拿回来的那根,属于苏状元的桂枝。这根可怜的桂枝在苏于渊纠结的时候被搓揉的软了一小节,到了她手上,又被她纠结的捏软了一小节。也不知道把这根桂枝种下去,到底能不能种出桂树来。

大概是她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余光中看到,苏于渊紧张的右手把左手的虎口处捏的全是红印子。

苏于渊觉得自己等了有一天那么久,心里的念头一次比一次自嘲,一次比一次沉重。这简直是把自己的心剥开给人看了,是嫌弃他吗?嫌弃他出身贫寒?嫌弃他孤儿寡母?还是……嫌弃他没有好的条件?

他几乎都快被心里的负面能量淹没了,但是心里响的最大声的,却还是嘉宁不是这样的人。苏于渊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袖子里的手却几乎把虎口掐出血来。

认了吧,苏于渊。你从来就不是皮相上那样像个君子……

就在这个时候,嘉宁一抬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眸,“于渊很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但是同一句话和之前的那句很好显然意思不同。嘉宁红了脸颊,移开了看着苏于渊的视线,急忙辩解,“于渊是很好,可是女儿还小,还想多陪陪父皇和母后!”

说完,又怕苏于渊听了伤心,偷偷地回头看了眼他,讨好的笑了笑。

苏于渊耳边全是刚才那句敲碎他自我厌恶的心语,洒了一把阳光下来,暖洋洋的。

“瞧你这样,及笄了就已经是大姑娘了。”皇后抿唇笑了笑,宠溺的摇了摇头。

皇帝原本舍不得表情也被女儿这个反应逗笑了,他调侃的看了看苏于渊,“朕这女儿没白疼啊,还知道要多陪陪父皇和母后。”

说完,皇帝也正色了些许,“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并不是合适儿女情长的时候,朕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传令让你太子哥哥回朝。但是路上似乎发生了什么,最后一次消息传来的时候在石头镇附近。”

嘉宁想起来,“我之前也写信给太子哥哥了,但是并没有收到回信。”

她悄悄的给自己说,上辈子太子哥哥出事的时间并不是现在,嘉宁,别怕。

却还是不小心的想起来上辈子收到消息时候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整个天空都塌了,暗淡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回来这么多天,自己到底都做到了什么?

嘉宁咬了咬下唇,涂了红色口脂的嘴唇愣是被她咬的泛白。

“难民里确实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是说是难民暴动却也没有。嘉宁你别担心,你太子哥哥又不是一个人出去的。”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把女儿拉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朕说这个的原因,是想要问你们是不是要先订婚。于渊是个有才干的,朕还想要重用呢,就怕到时候不是于渊等你,而是你等于渊。”

嘉宁松开了下唇,她回来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苏于渊变成了自己人。她想到上辈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苏公公,又似乎觉得现在的路有他在肯定能走顺。

她回到十五岁的时间,却并不是靠男人的。嘉宁心里给自己打气,她想要自己撑起来自己塌掉的天空,她迫切的想要自己能够成长起来,能帮上什么忙。

嘉宁有些孱弱的肩膀上总觉得压着过于沉重的东西,而帮她一起扛甚至抗掉一大半的人,是苏于渊。

“儿臣谨遵父皇吩咐。”/“草民愿意与公主订婚。”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倒是直接打破了这养心殿里的气氛,弄得几人不由得笑了,像是完全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苏于渊听到皇帝这话,激起了一圈涟漪。原来,并不是看不起他的出身,而自己在皇帝的心里原来是栋梁之才……吗?他又侧头看了看嘉宁,却发现她也在悄悄的看自己。

皇帝看了看皇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满意,心里也是慰藉。虽然时间没有他想象的多,但是结果是好的,就是好的。

“朕让钦天监找个黄道吉日,礼部也可以安排起来了。”皇帝说完,看着苏于渊又说,“一般新科考完之后,进士们入朝堂领差事之前都有一个月时间省亲,于渊你这一个月有安排吗?”

苏于渊行了一礼,“回陛下,臣这一个月没有安排。”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原本想要带着母亲去将他赶出来的宗族,把该算的帐都算清楚。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刚考上秀才,秀才在普通的宗族也能算是有身份的人,但是他们的宗族不一样。

他大伯家里的儿子也是秀才,一个贫穷的宗族里,只能选择供养出一个人往上读。这不,见他父亲去世,就直接找机会把孤儿寡母的赶了出去。

而他们那个宗族所在的镇子,恰巧就是石头镇。

……

嘉宁从养心殿出来后,纠结的把手帕捏变了形,还是出声叫住了苏于渊。

她加快步伐走到了苏于渊面前,陪着他一起慢慢的往宫外走,“那个……苏于渊,我昨夜琼林宴的时候,不是故意的。”

苏于渊心里笑了,面上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不是故意接于渊的桂枝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接了桂枝就跑的!”嘉宁急忙解释,解释完之后就发现苏于渊的表情不太对啊,这哪里是伤心,明明是憋笑!

“好啊,你竟然骗我!”嘉宁一下子放松了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的心情,还起了逗逗苏于渊的心。

苏于渊就看见小公主气呼呼的走路速度加快,这会儿比他已经快了好几步了。苏于渊挑了挑眉,并没有急着去哄,不光如此,还就站在原地看着小公主走。

果然,没等多久,嘉宁见他没上前追,自己就停下了。

然而发现了小公主的小心思真的就胜了一筹吗?事实证明,哪怕刚才是装的,现在的小公主也是真的生气了。苏于渊一拍额头,他刚才其实应该配合去哄才对啊,刚才是情趣,现在却变成了吃力不讨好。

一时间场面又成了僵持状态,这哪里像是皇帝昏倒了?这明明更像是皇帝要驾崩的夺权啊。

清明祭祀能来的全都是从三品以妃子,官员没有来一样是牵扯其中的,除了辰妃之外,又有谁的背后没有一个显赫的娘家的?这会儿几乎是人人自危,生怕出了什么问题沾到自己身上了。

大皇子齐旭此时几乎已经不打算再装了,之前装是因为想要温和的拿下那个九五的位置,然而现在显然无法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今日不出意外,他的好父皇是醒不来了,只要没有当众宣布太子齐衍继承皇位,他就有办法让那正大光明的牌匾后面的诏书上写得是他的名字。

“皇妹,父皇的身体难道还抵不上这‘如朕亲临’的金牌吗?皇妹如此,是何居心?”大皇子齐旭面上不善,似乎要把这个孝子的皮披到最后,一边说,一边给站在旁边的老太医打眼色。

老太医也姓郑,他的儿子就是上次端木皇后以祸乱宫闱处死周妃左膀右臂的借口,当然这个借口也确实是周妃的人,被端木皇后一并处死的不冤枉。可郑老太医却不这么认为,自己年纪大了,又就这么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足够让他对皇后恨之入骨。

这边郑老太医和其他两个太医带头,似被大皇子齐旭的话吓到,想要上前去看陛下的身体状况。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刀光闪过,紧跟着就是血溅三尺。老郑太医眼睛都还看着皇帝手腕的方向,脑袋却已经搬了家,竟自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沾着灰的脑袋滚到了那几个太医脚下,吓的几人抖了抖。

嘉宁离的近,手背上也被溅到了两点血渍,心头一颤,眼睛却亮的惊人。

拔刀的人是她的太子哥哥!

太子齐衍冷哼了声,“父皇就算此时昏迷不醒,孤这个太子可还在这呢!谁若再听不懂命令,就不必听了。李太医,还不速速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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